2007年7月31日星期二

老靈魂已遠行


Ingmar Bergman
1918.7.14 - 2007.7.30
“一個人若不自殺,就該接受生命。自殺和接受,二者選其一。現在我選擇接受。”
--- Ingmar Bergman

2007730日。夏天的一個庸常週一。瑞典電影大師英格瑪伯格曼的女兒宣佈伯格曼在瑞典東南法羅島的寓所裏於睡夢中悄然辭世——他在這個月的14日才慶祝了自己89歲的生日。

我曾經在數周以前參加過圓明園邊上一個關於楊德昌的紀念放映會,組織者有心,人們念著“世上已無楊德昌”感懷於臺灣新電影運動的韶華易逝;不想如今我們卻要念著“世上已無伯格曼”為又一位大師的離開扼腕。即便二戰後歐洲電影運動的華彩樂章和影史地位不容抹殺,我們卻不得不承認伯格曼的離去迫使我們回望一個電影時代的孤獨背影,不知道用“結束”這個詞是否顯得太過傷感和不敬……倔強的老靈魂們一一遠行,他們卻又似從未離去:影像灼人,我或許可以說每當我們身在光影的流動中不無感傷地逆流而上,老靈魂們也正通過這些影像重訪人間,他們無所牽絆,無謂懼怕,他們歸來,繼續追問生命的終極意義,也質疑這荒唐年代的愚蠢和浮誇。

伯格曼雖對死亡並非完全無畏,幽靈卻並非他的忌諱,正如他不忌諱任何鏡像和夢境中的幻光魅影,不忌諱任何密閉暗室中的窒息和詭異:對他有深刻影響的瑞典現代主義戲劇家奧古斯特·斯特林堡的名作《鬼魂奏鳴曲》是伯格曼最早導演的戲劇之一,而他生前最後一部舞臺作品則是易蔔生的《群鬼》。1956年伯格曼的《第七封印》中武士與一身黑袍、臉色蒼白的死神對弈的場景正是因為那時的他“對死亡充滿了恐懼”,他說:“經由死亡,我即化為烏有,穿過黑暗之門。等著我的,全是我無法控制、預料和安排的東西,這對我來說,有如無底的恐懼深淵。”對伯格曼來說,生存必須被賦予意義,儘管人們對意義的探索總是無功而返,然而在貌似無邊的黑暗中,“最危險的路徑也許才是唯一可通過的道路”。伯格曼的存在主義哲學不同於薩特,當薩特論到“存在先于本質”,伯格曼卻不願放棄他對神的信仰:“無論如何生命都要繼續。我相信生命,相信此生,相信此生之後的來世,相信各種形式的生命,而死亡其實也不過是生命的一部分。”

在伯格曼的自傳《魔燈》中他曾經提到英格麗·褒曼同他在《秋天奏鳴曲》片場的一次談話。彼時的褒曼癌症手術後便旋即進入劇組,且被通知癌細胞有擴散跡象,她對伯格曼說,“你知道,我現在還活著,時間可都是借來的。”伯格曼深感贊同,他說,是的,時間可都是借來的。

世人皆知,從製片、編劇到導演,伯格曼全盤負責自己的影片,他卻又不獨美於電影領域,並且曾經在患病的情況下于六周的時間之內執導兩部戲劇作品,雖然有人論及研究戲劇的人很少對伯格曼的電影感興趣,而那些影評人也不會去關心他的戲劇作品,但戲劇和戲劇舞臺對伯格曼的意義正如他自己所述:“是開始,是結束,是一切的一切”。伯格曼六十年代初被選為瑞典皇家劇院的院長後便大膽進行改革,也多次為瑞典廣播和電視臺執導作品,如他生平最後一部擔任導演的作品《夕陽舞曲》(又譯:薩拉邦德,SARABAND2003)便是一部連續劇。

早在1960年美國《時代週刊》便有論者形容伯格曼早為“魔鬼”所掌控,而此魔鬼無它,正是一種近乎癲狂的偉大創作力。而當我們對法國新浪潮、義大利新現實主義如數家珍之時,卻不應該忽視伯格曼似乎是用一己之力成就了戰後的瑞典電影,即便他的大師身份反令他陷入另一種孤立——“已經沒有我可以與之共同討論劇本的人了”,他在一次訪問中說談到,“甚至在電影完成時也是如此。只有沈默。”而據說各大電影節上的瑞典電影都要經過伯格曼的挑選,他的權威和評選標準也使新生的電影作者和觀眾頗感壓力。

但是當大師離去,人們卻開始試圖在瑞典甚至北歐新進電影作者的影像中搜尋那熟悉而冷峻的注視,奢望他們恰如其分地繼承了伯格曼對那些與存在有關的宏大命題的深切關注:生存、死亡、信仰和人之於宇宙的關係。

很大程度上,李安說得沒錯:北歐人對生命意義追根溯源式的追問和思考與這些國家的極端氣候不無關聯。斯堪的納維亞的醉人夏日稍縱即逝,冬季和嚴寒本身所昭示的隔絕和沉重主宰著人們的精神走向。難怪瑞典劇作家索德伯格(Hjalmar Söderberg)認為很多瑞典人都身陷“肉體之欲念與精神的恒久孤寂”的兩難之中無法輕易抽離。此間,有一種對存在的探索不動聲色,它看似太安靜,但是對18歲的李安來說,這種平靜卻具有深刻的精神向度,其攝人力量能直擊靈魂,令坐在銀幕面前的他竟震撼至無法言語,他於是反復觀看這部叫做“處女泉”的黑白電影,並且做出改變一生的重要決定——伯格曼也由此成為開啟他電影之路的精神導師。

如若我們把“導師”這個詞繼續發揮,似乎不能不提美國導演伍迪艾倫(WOODY ALLEN):幾乎從每一部早期艾倫的主要作品中人們都可以發現他對伯格曼的“借鑒”:這可以是如《安妮霍爾》中男主角對伯格曼的口頭致敬——他聲稱自己最喜歡的電影是伯格曼的“面對面”(FACE TO FACE),可以是《影與霧》與《解構哈裏》中對《野草莓》和《第七封印》情節上的遙相呼應,甚至多年後當伍迪艾倫自己的影片不再執著于如伯格曼般作對存在的嚴峻思考,精神上他卻從未真正遠離這位在他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的時候就給他帶來心靈震撼的大師;他也始終無法忘懷自己當時觀看《野草莓》的感受:“我始終能夠憶起從第一個和夢有關的怪譎場景開始直到最後一個感覺靜謐的特寫結束,整個過程中我口乾舌燥,心臟狂跳”。

很多人,包括伍迪艾倫,都會被伯格曼自傳中一段娓娓道來的兒時記憶打動,這段往事和伯格曼十歲的時候得到的一份禮物有關——這是一盞“魔燈”,它可以將影子投射於牆壁上——而正是這盞魔燈見證了伯格曼對電影的一見鍾情,他回憶道:“我的椅子坐起來很舒服,房間溫馨,而當魔燈的第一副影像在牆壁上抖動著投射出來的時候,我的房間也逐漸變暗。除了投影室中安放的投影儀所發出的輕微的嗡鳴聲,一切都如此寧靜。影子這個時候移動起來,把面孔轉向我,懇請我關注他們的命運。如今六十年已如白駒過隙般逝去,但是當初的那份激動卻始終未曾改變”。

伯格曼已逝,老靈魂出遊,“藝術電影”的一個光輝歲月已經漸行漸遠,人們焦急地問還有誰還留在我們身邊,於是默念安東尼奧尼和戈達爾的名字,如同默念生還者名單,又似乎不過是試圖拿這些名姓作咒語來封存一段過往的崇高,並且拒絕對生存作如此痛苦而深邃的思考,哪怕這思考只剩一個姿態,影像從此真的只有表面,虛幻只餘空洞和渺小,伯格曼當初如兒童般的詰問“我們為何必須生存”(來自《冬日之光》)卻在這個喧囂年代顯得格外刺耳……[by M小鱼]

導演年表:
1946 - Crisis , It Rains on Our Love
1947 -
A Ship to India
1963 - The Silence
1964 - All These Women
1966 -
Persona
1968 - Shame, The Rite
1971 - The Touch

3 則留言:

匿名 說...

作为小i,热烈祝贺M-S-N的电影论坛成功启动!!预祝人气高涨!并成为电影爱好者的乐土!

Alternative Eyes 說...

tai tu la

Alternative Eyes 說...

duo xie 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