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18日星期六

兩世花 十年心

/靜遠

陳可辛導演在港大訪談時說
,他的電影裏.女人總是現實.男人總是癡情.

1996年的“甜蜜蜜”和2006年的“如果愛”麼.

ALMOST LOVE.

PERHAPS LOVE.

時間,地點,人物,什麼都變了.

又或許什麼都沒有變.

十年蹤跡.十年心.

初衷.


1986年的香港,九龍地鐵站.當轉身把渾渾噩噩的他叫醒的時候,她的清晰眉眼,可曾在他心裏留下淡淡印跡?

相識相知的時候,她是麥當勞的售貨員,是英語培訓班的兼職,是賣鄧麗君盒帶的小販,是穿梭股市彙市里的炒家,是雙手酸軟的按摩女.

為了做到香港人,她刻意避諱著廣州人的身份.

為了賺錢給自己和媽媽買房,她什麼都做.只有在面對螢幕上提款卡餘額的大筆綠色數位的時候,才會露出滿足的微笑.

她告訴他: 黎小軍同志,我來香港的目的不是為了你.你來香港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我.

1995年的北京,隔著霧濛濛的麵館窗戶,她喝完了他剩下的麵湯,被他發現後機靈地溜走,那清純眼神卻讓人過目不忘.

她在三裏屯酒吧賣唱,在劇組當臨時演員,天真地相信那個形容猥瑣的美國導演會把她帶去好來塢.

她在逼仄的地下室拖地的時候.總喜歡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過去的種種苦難她選擇決絕,哪怕只有一根稻草,也要抓住往上爬,然後不再回望.

就算只是一個同樣青澀的小小副導演,她也跟了.

對於她,只有導演才是有利用價值的人.因為她想當明星.

哪怕在那些人情淡漠的城市裏互相取暖過,要離開時卻未曾遲疑.世俗洗去了女人身上所有的柔軟和幻想,因為有目的,就不能留戀.

手裏的維他奶和泡面是真的,而在斗室中相濡以沫卻成為一場幻覺.

經過

李翹遇見了黑社會的豹哥.那些金表金鏈子那樣刺目,好像可以點燃心裏那對生活的微渺希望.後來跟了他,成為珠光寶氣的老闆娘,回家置房也是衣錦還鄉.是他讓她明豔照人,如願以償.

孫納遇見了慧眼識珠的聶文,那個一心要拍好電影的導演,一部一部,捧她成為鎂光燈聚焦下的明星.街頭巨大的廣告牌上,她的小臉映襯著絕世名表如傷花怒放,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冷豔,供萬眾瞻仰.

他們只是被利用的貴人.

為什麼他死的時候,她執意要轉過他的身子看背上為她紋的米老鼠,淒哀的又笑又哭.

為什麼在戲裏,他從高空中迎向他又放手,跌落雪地後的汩汩鮮血讓她悵然若失.

有錢,有才,就一定無情麼.

對於女人的舊情,他們洞若關火.

她最壞的時候他都見過,於是什麼都不再計較.

只是疼惜,只是包容,卻不露痕跡.

他說:不要跟著我,丫頭,想明白了回家沖個涼,明天出去滿街都是男人.

他說:孫納,放手吧.

或許,富貴之後的人才會看輕物質名利,才有姿態把那些當作過眼雲煙.

他們的感情是慢慢被提純的.放手時,也變從容淡定.

她們是幸運的.


轉身

終究是戲.

1995,李翹在美國,播報鄧麗君死訊的電視機前,轉身看見了那張魂牽夢縈的臉.

他們笑得那樣甜蜜.

十年的悲歡離合變得那樣輕,滿心喜悅在那充滿回憶的歌聲中蕩漾開來.

情到濃時情轉薄.那個人象化石一樣停留在心裏的最深處.雖然再回頭時滄桑滿眼,但是一切的歡喜,都是那樣自然,仿佛這一刻終會到來.

眾裏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2005.他說不管十年前是人是鬼,他最怕的是,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他說,他居然愛上了一個他鄙視的人,最後連自己都鄙視自己.他要離開她.

在機場拿出兩張機票的那一刻,他終究是遲疑,轉身,回頭奔跑.

他們又在那片雪地裏久久地相擁.她哭得那樣讓人心痛.

她也許是愛他的.

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見.

等閒便卻故人心,他卻在原地癡癡等待,那個已不復純真的她.

愛恨交織終於隨片片飛雪塵埃落定,而他只是在祭奠,那個曾經單純付出的自己.

若是深情,十年消磨糾纏,也仿佛只是倏忽而過.

天涯海角,音信全無,這樣努力地生活,這樣乾枯地生活,這樣被思念滋潤和折磨地生活.那些人總是喜歡沈默,喜歡獨自微笑,發梢淩亂柔軟,手心有輕微汗珠,眼神有溫柔敏銳的光.

不被同類人戰勝,不被時間戰勝,只被命運的翻雲覆雨手戰勝.

怕只怕,當轉身時深深地張望,那燈火闌珊處,空無一人.

山長水闊知何處,請且憐取眼前人.